玫瑰与管风琴

“安德烈,听到了吗?整个大地都在为你歌唱——”

安德烈手脚并用地朝前奔去,鞋底带起大片的尘土。他疯狂地朝前跑,喉咙和肺几欲燃烧,气管被浑浊的空气燎得生疼,鼻子几乎快被喘息时生出的黏液给堵住。脚下的大地连同他穿行的整个山洞开始微微震颤起来,漱漱的沙石从头顶上方掉落,流泻到安德烈的头发和脸上。牙齿发酸的安德烈越发着急,沿着巷道前方的光芒飞速奔跑。跑着跑着,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,液体不知不觉就充盈了他的眼眶,他听见了莫莉最后的低语,那是“水玫瑰”即将绽放的声音。

低频音波是这株玫瑰花苞爆裂的前奏,路面下方被水腐蚀的下水道成为众多叶脉中的小小分支,往日厚重的井盖在暴雨中剧烈挣扎,发出沉闷的吼叫,雷电在欢唱,乌云在飞悬。

推开它,推开它!窒息的玫瑰在耳边咆哮。

安德烈奔跑着,来自深处的狂风从他身后吹来,同时送来这支玫瑰序曲的前奏。

在他脚下更深的地方,泥土卷在浑浊的水流当中,随即散为无物,将水流变得更加深浊不堪。几只闷头向前冲锋的火鸟毫无理智地拍入这突然而至的巨墙之中,悬即被其吞没。

手腕上淡蓝色的立体投影里,缠绕通达的巷道中一扇扇风门被关闭打开,空气在其中辱骂叫嚣,翻腾震荡。大地的肺中,玫瑰正在野蛮生长。

“呜一一”

宏大的乐声自安德烈奔跑的那一刻奏起,整个风网成为一座无比巨大的管风琴,深埋在这片黑暗的土地里。

花苞开始绽放,燃烧的火鸟慌张地拍打翅膀。它们是这株死亡之花最美丽的花蕊。

莫莉坐在布满灰尘的监控室内,看着代表安德烈的红点在花苞的顶端移动,她慢慢闭上眼睛,伸开手臂,感受微风在自己身周流动。四下黑暗无边,安德烈的面容却仿佛触手可及。

风网中的风门开开阖阖,她的命令则是无形的琴键与踏板,指挥着气流在巷道中扭转舞动。火鸟的哀鸣为她和弦,疯狂的水流为她吟唱,不断飞散的泥沙如同大地的赞美,弥漫在四处……莫莉感受着整个洞穴的震颤,微笑着睁开眼睛。

水流轰地从她头上倾泻而下,那些还没来得及送出的瓦斯与曾花费甚大的仪器一同殉情,化为这个干瘦女人最后的愤怒,继而将整个地下世界点燃,冲向四通八达的网络。

挣扎着爬出地底,攀上直升机绳梯的安德烈在半空中看着地面上那些井盖“嘭”地飞起旋转。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最终在水流的作用中化为沉闷的回响。

他知道,这株玫瑰正在绽放,伴着大地上远去的管风琴之声,传递来自地底的问候。

远方的天际已然翻起一道白线,挂在绳梯上的男人静静回望愈发遥远的基地。暴雨早已淋湿了他的头发,汨汩水流沿着他的下巴滴落,消失在黑夜当中,随之一起消失的,还有女人那听不见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