箜提起木桶,踉踉跄跄地朝偏门走去。客栈里最近人多了些,箜既高兴能多见识些外来的人,趁韩掌柜不注意的时候听这些满脸尘土,大嗓门的汉子们侃山,聊些比刘大妈脸上长了个瘤子之类有趣的闲篇;又不得不捏着鼻子,哼哧哼哧地将腥臭的马桶夜壶一个一个,慢慢挪到西边粪池里 —— 老李已经将这个月的量都都包圆了,这劲儿头许是要大干一场。甲号房的客人早上已先行结账走人了,话少干脆,昨晚吃了饭,洗了脚,收拾利落后就再没动静。丙字号住那儿俩位,好家伙,飞龙倒海,潮水拍岸,哼哼唧唧了整夜。守夜的宁三儿早上眼圈都是青的,看上去给折腾的够呛。早上刚见箜的时候,对方就絮絮叨叨地朝他小声抱怨夜间吵闹,寒风呼呼,有女妖如何如何。

雪已经停了,门外是两三行稀稀疏疏的脚印,人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,比推门声低一点,砰砰的,又像是嚼炒黄豆。人闲的时候,靠在那儿,可以巴啦啦地将一荷包的豆子嚼一下午,看着大门外重新落下绒毛一样的大雪,天色渐渐由白转灰。“咣当” 一声,箜头痛地看着桶子里的秽物陷进雪地,黄汤直浸入湿湿的泥里。他连忙抄起树在墙边的一把铁锹,将秽物和雪一同铲起,径直小跑到粪池里倒掉,看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了。

几只灰色的鸟在附近的雪堆里轻轻啄着土里的东西,围着几株荒草跳来跳去。地上零星的散落着湿漉漉,软趴趴的叶片,半掩在积雪中。

“这几天雪下得大得很,以现在这个速度,兴许咱们到了以后还能歇歇脚,在谷里多转悠个几天。”

“陆兄说的是,连着下了好几场雪,昨天在老鸭潭赶路时,就看到对面一个挑货郎一直在抱怨。听口音,像是黄树坡的。我记得刘老弟的侄儿就是黄树坡的吧,上次见他还害羞的要命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啊?”

一脸胡茬的张睿安朝收拾包袱的同伴问道,整张圆脸上带着些许好奇。

陆逢年呆了一会儿,回答:“你说界空啊,他父亲说他跟着一个老乡进城谋生去了,许是做跑堂小厮,给客人端茶送水,好见些世面。”

“安稳些也好,不像我们,风里来雨里去,还要时不时担心路上的强人,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

两位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行李,顺手把腰上、腿上绑带扎紧了些。二人朝柜台后打呼的老头儿结了账,便往大路东边走去。

南边的天色格外灰暗。店里没多少客人,箜坐在小马扎上,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豆子,瞅着树林子间来来去去的鸟,干坐着发呆。

去年的这个时候,一伙据说要行走江湖的客人们刚离开半天,打东边来的另一伙抱怨自己遇上一帮子杵在雪地里的疯乞丐,问他们要什么也不说,鼻青脸肿的。这让原本还有些想法的箜一下子就作了罢,安心呆在这个客栈里。

只是,黄树坡究竟是哪里呢?那里是什么样子?